韵母：鼻尾韵

以鼻音作为韵尾的韵母便是“鼻尾韵”。鼻音属于辅音，可见韵母除了元音成分，也可以有辅音成分。潮汕话中鼻尾韵的数量存在地域差异，以老派的潮州话为例，共有15个鼻尾韵。

其中，以软腭鼻音 [ŋ] 作韵尾的有11个，是鼻尾韵的主流。在拼音设计上，虽然 ng 是两个字母，但只表示一个音 [ŋ]。

以双唇鼻音 [m] 作韵尾的有4个，其特征是字音结束时双唇合闭。下表的排列和上表保持对应（星号*表示仅取其韵母）。

各地口音的差异

将潮汕各地的鼻尾韵与潮州话作比较，主要有下列差异。

（1）潮州话的 ieng 和 ueng，在其他地方分别并入 iang 和 uang，以汕头话为例，如下表所示。潮州话的分韵与普通话的“前后鼻音”有比较好的对应关系。

（2）潮州话的 iem，在其他地方读 iam。

（3）揭阳话没有 ing。潮州话的 ing，在揭阳话中并入 eng，如下表所示。

（4）按第一条规律，潮州话读 ueng 的字，在揭阳话中并入 uang。但揭阳话也有韵母 ueng，如“永荣营孕宏琼衡”等字，这些字在潮州话中不读 ueng，也没有规则的对应关系。潮阳、普宁、惠来一带和揭阳相同。

（5）澄海话没有 [m] 韵尾，并入对应的 [ŋ] 韵尾。这一点下文将详谈。

（6）鼻尾韵 vng 与鼻音韵的关系密切，等以后介绍鼻音韵时再详谈。

三种鼻音韵尾

人类语言中最常见的三个鼻音是 [m]、[n]、[ŋ]。在汉语中，这三个鼻音既可以充当声母（前面已介绍过），也可以充当韵尾。中古汉语的鼻音韵尾有 [m]、[n]、[ŋ] 三种，到了明代，北方话的韵尾 [m] 消失，并入韵尾 [n]，现代普通话只剩下 [n] 和 [ŋ] 两种韵尾。

各地方言的演变方向不尽相同，闽南话、广州话、客家话（梅县一带）至今还保留着三种鼻音韵尾。而潮汕话的韵尾 [n] 消失，并入韵尾 [ŋ]，只剩下 [m] 和 [ŋ] 两种韵尾，表现出与周边三种方言不同的特征。如下表所示。

我们通常把普通话的韵尾 [n] 叫作“前鼻音”，把韵尾 [ŋ] 叫作“后鼻音”。潮汕人学普通话，往往分不清前后鼻音。其实从调音部位来说，潮汕话的韵尾 [m] 比“前鼻音”还更靠前。

时间差异和空间差异

语言是不断变化的，潮汕话的韵尾分布也在不断演变。前面介绍过，根据传教士们留下来的资料，19世纪的潮州话仍保持着鼻音韵尾三分的格局，存在6个以 [n] 为韵尾的韵母，如下表所示。大约一百年前，韵尾 [n] 消失，形成今天的格局。但在西部、北部的边缘地带，至今还或多或少保留有 [n] 韵尾。

而在澄海等地，连韵尾 [m] 也消失了（和 [n] 一样，也是并入 [ŋ]）。据吴芳老师的调查，在澄海南部、潮安南部、揭东东部（下图三角形的点），都存在韵尾 [m] 消失的现象。

〔图1〕

潮州市区正好位于这片区域的边界上，处于过渡状态，两种读法并存。张晓山先生编写的《新潮汕字典》，把潮州市区话分成两派，保留韵尾 [m] 的称为“老派口音”，没有韵尾 [m] 的称为“新派口音”。

韵尾 [m] 的消失去向

现代潮汕话的韵尾 [m] 消失后的去向，和一百年前韵尾 [n] 的消失有密切关系。

（1）韵母 im 的消失

19世纪的潮州话有 im 和 in 两个韵母，没有 ing。大约一百年前，in 变成 ing。现在 im 也并入 ing。

下面的例子按老派潮州话注音，其他地方的读音可以对照上表查出。

练习一：im [im] —— ing [iŋ]

音 im¹ —— 因 ing¹
饮 im² —— 引 ing²
沉 dim⁵ —— 尘 ding⁵
林 lim⁵ —— 邻 ling⁵
锦 gim² —— 紧 ging²
钦 kim¹ —— 轻 king¹
熊 him⁵ —— 晕 hing⁵
浸 zim³ —— 进 zing³
深 cim¹ —— 亲 cing¹
心 sim¹ —— 新 sing¹
任 rim⁷ —— 认 ring⁷

（2）韵母 am 的消失

19世纪的潮州话有 am、an、ang 三个韵母。大约一百年前，an 并入 ang。现在 am 也并入 ang。

练习二：am [am] —— ang [aŋ]

庵 am¹ —— 安 ang¹
暗 am³ —— 按 ang³
耽 dam¹ —— 冬 dang¹
探 tam³ —— 赚 tang³
感 gam² —— 讲 gang²
堪 kam¹ —— 康 kang¹
癌 ngam⁵ —— 言 ngang⁵
陷 ham⁷ —— 巷 hang⁷
站 zam⁶ —— 藏 zang⁶（西藏）
参 cam¹ —— 餐 cang¹（参加）
三 sam¹ —— 双 sang¹（三国演义）

（3）韵母 iam 的消失

19世纪的潮州话有 iam、ien、iang 三个韵母。韵母 ien 需要特别说明一下：从语音的系统性出发，这个韵母应该记作 ian；但由于韵头 i 和韵尾 n 都是又高又前的音，韵腹 a 受到“前后夹击”，变高变前，实际音值是 ien。（汉语拼音中的 ian 也类似）

大约一百年前，韵母 ien 消失，出现了两种去向：在大部分潮汕话中，ien 并入 iang；只有潮州话还保留了主元音的音值，ien 变成 ieng，和 iang 维持对立。类似地，现在 iam 消失后，也出现了两种去向：在澄海话中并入 iang；在潮州话中并入 ieng。如下表所示。

练习三：iem [iem] —— ieng [ieŋ] —— iang [iaŋ]

腌 iem¹ —— 渊 ieng¹ —— 央 iang¹
掩 iem² —— 远 ieng² —— 养 iang²
盐 iem⁵ —— 媛 ieng⁵ —— 阳 iang⁵
兼 giem¹ —— 捐 gieng¹ —— 疆 giang¹
险 hiem² —— 显 hieng² —— 享 hiang²
尖 ziem¹ —— 煎 zieng¹ —— 章 ziang¹
占 ziem³ —— 战 zieng³ —— 奖 ziang³
签 ciem¹ —— 迁 cieng¹ —— 昌 ciang¹
参 siem¹ —— 仙 sieng¹ —— 商 siang¹（人参）
闪 siem² —— 癣 sieng² —— 想 siang²（思想）

（4）韵母 uam 的消失

19世纪的潮州话有 uam、uan、uang 三个韵母。大约一百年前，uan 消失，也出现了两种去向：并入 uang（大部分潮汕话）和变成 ueng（潮州话）。

现在 uam 消失，在各地一律并入 uang。韵母 uam 的辖字很少，只有“泛凡钒犯范患”等数个。

练习四：uam [uam] —— ueng [ueŋ] —— uang [uaŋ]

泛 huam³ —— 唤 hueng³ —— 放 huang³
凡 huam⁵ —— 环 hueng⁵ —— 防 huang⁵
犯 huam⁶ —— 饭 hueng⁶

在潮语拼音输入法中，根据韵尾 [m] 的消失去向，对潮州、汕头两个版本加入了模糊音规则，无论用户是老派口音还是新派口音、能否分辨韵尾 [m] 和 [ŋ] ，都不影响使用。

其他的韵母

除了上面介绍的15个鼻尾韵，有些著作还记录了一些少见的韵母，比如 om。在有些地方，“森”和“参”（人参）读作 som¹。还有一个有趣的例子，不少字典收录了“丼”字，读作 dom⁶，意为“投石入水的声音”。从文字的角度，这是个“指事字”；从词语的角度，这是个“拟声词”。

和汉语拼音的不同之处

（1）前面介绍过单元音 e 和 v 的问题。类似地，鼻尾韵 eng 和 vng 的读法，也和汉语拼音有所不同。

练习五：e [e] —— eng [eŋ] —— v [ɤ] —— vng [ɤŋ]

茶 de⁵ —— 亭 deng⁵ —— 除 dv⁵ —— 堂 dvng⁵
家 ge¹ —— 宫 geng¹ —— 居 gv¹ —— 缸 gvng¹
假 ge² —— 景 geng² —— 举 gv² —— 卷 gvng²
嫁 ge³ —— 敬 geng³ —— 锯 gv³ —— 钢 gvng³
斋 ze¹ —— 增 zeng¹ —— 书 zv¹ —— 庄 zvng¹
债 ze³ —— 政 zeng³ —— 滋 zv³ —— 葬 zvng³
叉 ce¹ —— 清 ceng¹ —— 渍 cv¹ —— 村 cvng¹
厕 ce³ —— 倩 ceng³ —— 次 cv³ —— 刺 cvng³
查 ce⁵ —— 情 ceng⁵ —— 徐 cv⁵ —— 床 cvng⁵
纱 se¹ —— 升 seng¹ —— 思 sv¹ —— 桑 svng¹

（2）现代潮汕话的 ung，是从19世纪的 un 演变而来，所辖的字在普通话里的韵母是 un、ün、en，都是“前鼻音”。但汉语拼音中的 un 实际上是 uen 的缩写，u 和 n 之间有过渡音 [ə]，和潮汕话的 ung 有明显的不同。

元音 u 和 o 位于元音图的右上角，都是后、高、圆唇的元音。现代潮汕话有 ung 和 ong 的对立，这是普通话所没有的。

练习六：u [u] —— ung [uŋ] —— o [o] —— ong [oŋ]

污 u¹ —— 温 ung¹ —— 窝 o¹ —— 翁 ong¹（渔翁）
蛛 du¹ —— 敦 dung¹ —— 刀 do¹ —— 忠 dong¹
赌 du² —— 盾 dung² —— 短 do² —— 懂 dong²
途 tu⁵ —— 豚 tung⁵ —— 桃 to⁵ —— 童 tong⁵
庐 lu⁵ —— 轮 lung⁵ —— 罗 lo⁵ —— 隆 long⁵
龟 gu¹ —— 军 gung¹ —— 歌 go¹ —— 公 gong¹
固 gu³ —— 棍 gung³ —— 块 go³ —— 贡 gong³
区 ku¹ —— 昆 kung¹ —— 戈 ko¹ —— 空 kong¹
附 hu³ —— 训 hung³ —— 耗 ho³ —— 讽 hong³
符 hu⁵ —— 云 hung⁵ —— 河 ho⁵ —— 鸿 hong⁵
腐 hu⁷ —— 份 hung⁷ —— 号 ho⁷ —— 轰 hong⁷（豆腐）
主 zu² —— 准 zung² —— 左 zo² —— 总 zong²
注 zu³ —— 俊 zung³ —— 做 zo³ —— 纵 zong³
趋 cu¹ —— 春 cung¹ —— 初 co¹ —— 充 cong¹
需 su¹ —— 孙 sung¹ —— 蔬 so¹ —— 松 song¹（子孙、轻松）
暑 su² —— 损 sung² —— 锁 so² —— 耸 song²

插图来源：

〔图1〕吴芳：《粤东闽语前后鼻音韵尾类型研究》，暨南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，第122页。